《论博士塔的倒掉》
作者
原文
听说，北大未名湖上的博士塔倒掉了，听说而已，我没有亲见。但我却见过未倒的博士塔，破破烂烂的映掩于教学楼之间，落山的太阳照着这些四近的地方，就是“博士夕照”，北大十景之一。“博士夕照”的真景我也见过，并不见佳，我以为。
然而一切未名湖胜迹的名目之中，我知道得最早的却是这博士塔。我的爷爷曾经常常对我说，民科就被压在这塔底下！有个叫做民科的人提出了两个理论，永动机和引力波，后来永动机化为论文来报恩，引力波化作实验证据，也跟着。一个学者，普吉博士，挣钱的博士，看见民科脸上有妖气，——凡研究永动机的人，脸上就有妖气的，但只有非凡的人才看得出——便将他藏在龙泉寺的法座后，永动机来找主人，于是就“纸淹龙泉”。我的爷爷讲起来还要有趣得多，大约是出于一部弹词叫作《高手在民间》里的，但我没有看过这部书，所以也不知道“民科”“普吉”究竟是否这样写。总而言之，民科终于中了普吉的计策，被装在一个小小的葫芦里了。葫芦埋在地里，上面还造起一座镇压的塔来，这就是博士塔。此后似乎事情还很多，如“白矮星祭塔”之类，但我现在都忘记了。
那时我惟一的希望，就在这博士塔的倒掉。后来我长大了，到北京，看见这破破烂烂的塔，心里就不舒服。后来我看看书，说北京人又叫这塔作“保研塔”，是保研路的儿子造的。那么，里面当然没有民科了，然而我心里仍然不舒服，仍然希望他倒掉。
现在，他居然倒掉了，则普天之下的人民，其欣喜为何如？
这是有事实可证的。试到北大的校园周边，探听民意去。凡有食堂保安，打工北漂，除了几个脑髓里有点贵恙的之外，可有谁不为民科抱不平，不怪普吉太多事的？
学者本应该只管自己研究。永动机自迷民科，民科自发论文，和别人有什么相干呢？他偏要放下书本，横来招是搬非，大约是想找软柿子捏罢，——那简直是一定的。
听说，后来学校领导也就怪普吉多事，以至影响校园秩序，想要拿办他了。他逃来逃去，终于逃在螺蛳壳里避祸，不敢再出来，到现在还如此。我对于学校领导所作的事，腹诽的非常多，独于这一件却很满意，因为“纸淹龙泉”一事，的确应该由普吉负责；他实在办得很不错的。只可惜我那时没有打听这话的出处，或者不在《高手在民间》中，却是民间的传说罢。
春暖花开时节，湖泊里所多的是螺蛳，炒熟之后，无论取哪一只，揭开头上的壳来，里面就有肉；倘是雌的，就有石榴籽一般的小螺蛳。先将这些吃完，即一定露出一个螺蛳屁股，再用小刀小心地沿着缝隙切下，取出，翻转，使里面向外，只要不破，便变成一个博士模样的东西，有头脸，身子，是躺着的，我们那里的小孩子都称他“螺博士”，就是躲在里面避难的普吉。
当初，民科被压在塔底下，普吉博士躲在螺蛳里。现在却只有这位老博士独自静卧了，非到螺蛳断种的那一天为止出不来。莫非他造塔的时候，竟没有想到塔是终究要倒的么？
活该！